暑假接近尾声,对孩子们来说,睡懒觉、玩游戏、走亲访友的好日子即将结束,要恋恋不舍地开始收心准备开学了。回想起我们小时候,其实并不那么期盼暑假。因为暑假到了,也意味着双抢到了。
我家有四姐妹,每年光学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为了多增加一点收入,让家里的日子不那么紧巴,父母除了种自己家的田地,还把村子里别人不要的田地都给包了。那时候还没有机械化,没有插秧机,也没有收割机。30几亩秧苗,也都是我们一根一根地插进田里;30几亩水稻,都靠我们的双手一镰刀一镰刀的收割;所有收下来的稻谷,也是靠父亲的肩膀一根扁担一步一步的挑回家。
暑假七八月间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为了避开正午最毒辣的阳光,父母经常在凌晨两三点还比较凉爽的时候就悄悄地起床到地里开始割稻子。等到五点多,天蒙蒙亮了,便回来把我们几个孩子叫醒出工。小孩子瞌睡重,半睡半醒的我们人手一把镰刀,在田埂路上梦游似的跟着大人鱼贯而行。走到田里,瞌睡也醒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始下田割稻。大家都不说话,只听到镰刀和稻子碰撞发出沙沙声,偶尔传来蛙鸣虫叫。
月亮隐退,日上三竿,气温开始越来越高,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脖子一路往下流。稻叶细小的锯齿把手臂划出一道道伤口,在汗水的浸渍下刺痛又瘙痒。时不时还有小飞虫来咬一口,留下一个个又红又痒的包包。割下来的稻子一把一把整齐地摆在田间,全部割完之后,再一把一把地放到打稻机里把稻谷打下来。我们几个孩子负责递稻子。从地上抱起稻子时,偶尔会有蛇从里面悄无声息地逃窜出来,吓得我头皮发麻脚发软。
收割完稻子,把田平整完,就要开始插秧了。由于稻秆刚被压到泥土下并未腐烂,把秧苗插下去时手指总会插到坚硬的稻秆,几天下来,手指头又肿又痛。下午插秧更是件痛苦的事。田里的水经过大半天的暴晒变得滚烫,而且由于水里撒了很多刺激性强的碳铵、磷肥,我们的脚丫脚杆都被泡烂了,而破皮的地方又会吸引来蚂蟥,牢牢地吸在伤口上扯都扯不下来。直到现在,我想起这种死缠烂打的软体动物,还会不由得打个寒颤。
因为我家田多,双抢要持续一个多月。每天长时间弯着腰,腰痛得直不起来。脸上的皮肤晒脱了一层又一层。有时候太累了,收工回家后,穿着沾满泥浆的衣服坐在地上就睡着了。每年过完暑假,我都会暴瘦十多斤。
父母当了一辈子农民,深知农民的苦。所以他们再苦再累也坚持送我们四姐妹读书,希望我们不要再受日晒雨淋之苦。我从五六岁时能在水田里站稳就开始干农活,一直到大学毕业进入医院实习才没有继续参加双抢。如父母所愿,现在的我不必再像当年的他们一样在每天在烈日骄阳下挥汗如雨。炎热的夏天,我可以待在凉爽的空调房里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医院上班很忙很累,但是对于一个经历过十几载双抢考验的人来说,这些忙,这些累,都算不了什么。
所幸这些年政策好,如今的农村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各样的机器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耕种模式,老家的田间地头已看不见热火朝天的双抢场面。现在的孩子不用再体验双抢的艰辛与苦涩,却也少了一份忆苦思甜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