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外婆:
从我记事起过年时才会在您家短聚,那时乘了汽车在大马路边上下,再摇摇晃晃地走过一程黄泥土路,下雨的时候一步一脚踩在大人走出的脚印上,裤腿上溅染深浅不一的泥。我不认路,但每当看见那间低矮的平房前面摆着一个犁车的时候,我就知道到您家了。记忆里您的音容笑貌总是会融进过年喜悦的气氛里,对您来说过年不仅看到了一年来辛苦劳作后的收成,更看到了难得团聚的亲人。您喜悦,于是您给大家安置好干净的铺盖;您喜悦,于是您做好丰盛的鸡鸭鱼肉不断往大家碗里堆成小山;您喜悦,于是您给大大小小的大家发压岁红包;您喜悦,于是大家不管怎么担心您的心脏问题,您都说都好都好;您喜悦,终归在我们返程的时候轻笑着说一声:再多住些日子吧。以前我还小,会缠着妈妈说外婆家没有电脑,没有薯片和可乐,外婆经常听不清我说话,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想回家。有一次回头看见您在墙边顿了顿,蹒跚地走过来用您粗砺的双手握住我的小手说:孩子,外婆这就去给你买好吃的。然后我心虚的低头等您转身离开,看到了我手上零零散散的一堆纸币。
后来,我长大些去了外地上大学就更少去外婆家了,在和妈妈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打电话时,半撒娇地说我上个月从上铺摔下来脚擦破了皮,哪曾想您听说了以后马上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冬天踏着我小时候走过的路一步步走到镇上给我寄了几百块钱,后来妈妈告诉我您在回去的路上摔了腿很久才好,我看着自己愈合后甚至没留什么疤痕的皮肤想到了刘亮程写过: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或许在很久以前妈妈为了让我上更好的学校而越走越远的时候我就离开了您的世界,但每次过年时短暂团聚时光总是能化作一堆小小炉火,温暖着您的世界,每次您令人意外而内疚的关爱也如同一根沉默不语的蜡烛,照亮着我的世界。
外婆在花甲之年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也越来越记不清您的样子,但每当回去看到您家门口的大犁车时,我都能想起那时的您和年少的我,那些时光的剪影化作是清晨打鸣的公鸡、是只有五个频道的黑白电视、是震耳欲聋的过年爆竹、是回味甘甜的桶桶井水、是头顶上方暖洋洋的15瓦灯泡,那是确切发生过且无法磨灭的一整个青春年少,定格在您和我的两个世界。
现在的我在这个欣欣向荣的世界里工作了,成了一名医务工作者,在您无私的关爱下我更明白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深刻含义,我愿望并且愿意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帮助每一个遇见的寒冬风雪中的赶路人,以自己的绵薄之力去温暖世界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