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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手术中
手术室大门隔开的是两个世界,里面是医护人员的小心翼翼,外面是家属们的心急如焚。
术前,黄鹏主任与杨小晖医生相互交流。
上午九点三十八,手术正式开始,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众多的机器、数据和密密匝匝的管子,严密监控着患者的各项生命指征。
手术过程中把一些数据拍摄记录下来研究。
手术很成功,病人送往重症监护室。
中午一直忙到一点二十,杨小晖医生才吃上中饭。
累了,在医生休息室躺一下。
法制周报记者 何金燕/文 伏志勇/图
手术室,于普通大众而言,陌生神秘。人们对它的印象,几乎来自影视剧。向日葵一般大的无影灯下,身着手术服的医生手持刀片剪刀忙碌着。
近年来,医患纠纷不断增加,暴力伤医事件不绝于耳。网上,一位年轻医生发出呼喊:“我们可以选择不做医生,但谁又能选择不生病呢?”
日前,反映医生真实生存状况的纪录片《医心》举行启动发布会。
近日,《法制周报》记者走进湖南省儿童医院,跟踪体验心胸外科手术室医生的一天。
无声的“战斗”
3月28日早上8时,湖南省儿童医院急诊大楼14楼手术区19室,脚踏自动感应门徐徐开启又关闭,门上端弹出“手术中”三个红字,白色廊道悠长寂静。
40余平方米的手术室,室内恒温19℃,无窗、无尘、相对无菌,便携式播放器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房子正中央放置一张手术台,无影灯低垂,可随意升降、变换位置。麻醉机、心电监护仪、体外循环机等多种机器,正启动运转。繁杂的数据和密布的管子,监控着患者的生命体征。手术台上,钳子、镊子、剪刀等数十种工具,静候操控。
9名医护人员陆续戴上帽子口罩,换好无菌手术衣、全身消毒、检查手术器械,做足术前准备。
当天上午,心胸外科主任黄鹏和80后主治医师杨小晖,要为6个月大的小男孩祎铭进行“右肺动脉起源于主动脉矫治+房缺修补+动脉导管结扎”多项手术。
“患者年龄小,病情复杂,手术难度很大。和所有大手术一样,从麻醉师到助手、护士等,需要近10人,分工严密。”黄鹏说,每台手术,都是一场“无声的战斗”“术前准备,我们会听听音乐,谈天说地。一旦上了手术台,就恍若切换频道,从综艺节目跳到严肃的新闻联播。”
8时30分,护士配合麻醉医生张溪英为小祎铭施行术前麻醉。
张溪英说,“麻醉的剂量,病人什么时候苏醒,昏迷多长时间,都有严格控制。主刀医生管的是病,麻醉医生管的是命。手术有大小,麻醉无大小。”
全麻后,医生给祎铭气管插管,留置桡动脉测压管、颈内静脉和股静脉置管及导尿管。
“术前准备很复杂,检查、麻醉、消毒,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忽视。手术台,不是制造产品的流水线,关系着万千生命延续和家庭幸福。这里多是大病、重病、疑难病、合并症,未知因素多,突发状况多。”黄鹏说,手术室是团队作战,高难度、高强度、高风险、高负荷,需要高度协调。
在黄鹏看来,手术室医生都得学会“藏火山于冰川之下”“不管手术台上的病人多么危重,我们都必须从容不迫。”
和时间赛跑
9时38分,黄鹏关停音乐,走上手术台,“毛毛小祎铭,6公斤重,6个月大,66公分高。好,一切准备就绪,六六大顺。”
小祎铭仰卧,医生用碘伏给他皮肤消毒,铺无菌巾。随后,医生再次出门洗手,回来穿上袍式无菌手术衣。护士为医生绕身半圈,系好手术衣,再缓缓铺开一张大的绿色无菌手术巾,遮盖病人全身,从中间洞口露出手术部位。
主刀医生黄鹏戴上乳白色无菌橡胶手套,划开第一刀。
手术室内,监护仪“嘀嘀”发声,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整整3个小时,医生仿佛钉在手术台上。除了一双手在不停运转,身体其他部位几乎纹丝不动。
中午12时48分,手术顺利结束。
待病人血流动力学稳定后,护士撤出体外循环机。杨小晖完善止血后,缝合心包,留置心包腔引流管一根。再连续缝合胸骨,逐层关闭切口。两名医生协作清点器械对数,确保无误。
杨小晖走出手术室,洗净双手,又折回手术室旁的工作间,开始在电脑上撰写整理“手术记录”,再护送病人回ICU,“怕术后病人出现并发症,要留在重症监护室度过危险期。”
叮嘱护士密切观察病人术后的生命体征后,杨小晖拿着手术记录,找小祎铭的父母谈话,“我们在里面忙碌了多长时间,家属就在手术室外心急如焚等待了多久。”
“手术很成功,但接下来的2天时间,对孩子而言,尤为关键。”杨小晖向祎铭的父母讲解手术过程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你们必须确保一名家长住在医院附近,手机通讯畅通,随时与医生保持联系。当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孩子术后康复正常。”
趁两台手术间隙,医护人员轮流去13楼吃午餐,再为下午的手术做准备。
1时15分,杨小晖飞奔到13楼茶水间,捧上护士给他预留的盒饭,5分钟内匆匆扒完,“ 只要在医院,从未正常时间吃过饭。午餐原则是,少吃汤类食物。手术台上争分夺秒,没时间上厕所。”
一念成佛或成魔
饭后,杨小晖本想在医生休息室小憩一会儿。不料,手机传来“滴滴”的声响,“杨医生,术前准备已完成。”
1时30分,杨小晖再次站上手术台,开始第二台手术。
患者是一个1岁11个月的小女孩,将接受室间隔缺损和卵圆孔未闭修补术。
和上午的手术过程一样,杨小晖在手术台旁又静立2个半小时。
杨小晖的右手,大拇指外侧、无名指第二节处,已磨成老茧,“常年拿手术剪刀,外科医生的手都这样。”
进医院工作5年,他历经最长的一次手术,从早上9时站到晚上10时,“手术结束时,整个人失去重心,只能扶墙坐地。”
对心胸外科医生来说,在手术室站一天,甚至没时间喝水吃饭,是家常便饭。
“换上白大褂,就是‘5+2’‘白+黑’。《劳动法》啥,对这个职业基本‘失效’。”杨小晖笑称,“很多医生见到月亮比见到太阳的机会还要多。我们这个群体,就连职业病也一样。长期生物功能紊乱,许多人患上胃病、肩周炎、颈椎病、腰椎病。”
今年35岁的杨小晖常年绑着腰带上手术台,“24小时待命,随时可能接到电话往医院赶。好在年轻,扛得住。”
下午4时10分,杨小晖走出手术室,去ICU看望小祎铭,“他醒来了,目前来看,一切都不错。”
言语间,杨小晖露出一丝喜悦和满足,“医生这一职业,有着其他职业无法比拟的崇高。一念成佛,接受掌声与喝彩;一念成魔,遭受指责和辱骂。”
“我们理解家属的不易”
走出ICU后,杨小晖乘电梯到5楼心胸外科,找1床病人家属谈心。
患者文君8个月大,体重仅8斤,头还抬不起来。出生3个月时,因“唇裂”准备在省儿童医院手术矫治,却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和脑瘫等多种疾病。
小文君的母亲37岁,父亲41岁,高龄产下这第二个孩子。
杨小晖告诉文君父母,孩子生长发育严重滞后,病情复杂,康复之路漫长,“并非到了医院,患者就进了保险柜。希望你们多和亲戚长辈商量治疗方案。”
“对医生来说,尽力就是最大的负责。”杨小晖告知,他来自农村,了解偏远山村家庭的不易,“如果现在给孩子做心脏手术,风险大、费用高。到最后,可能人财两空,这是最坏的结果。”
杨小晖现有6个病人,挨个询问完病情,已到下班时间。
下午6时10分,杨小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居然能下个早班,可以回家陪4岁的儿子玩了。”
杨小晖和妻子都是医生,“每天,孩子还没醒来,我们就已出门;等我们下班回家,孩子已熟睡。”
脱下白大褂,杨小晖说,他是个“失职的父亲”“陪儿子的时间太少。”
采访手记:
走进“生命之门”
法制周报记者 何金燕
3月28日,这只是省儿童医院手术室极其普通的一天。早上7时50分,我们跟着医生来到急诊大楼13楼,换消毒拖鞋、手术衣、帽子、口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眉眼。以至于当我和一名男医生聊了10余分钟,才知道,他就是刚碰面的心胸外科主任黄鹏。
术前,医生反复叮嘱我们,手不能碰手术台上任何地方,走动要小心,说话要小声。
一个庞大的外科团队,支撑着一张小小的手术台。一台手术,10余名医生,连续不断几个小时,不能休息和饮食。他们真正是“刀尖上的舞者”,不能有丝毫差错。
中午12时许,趁手术间隙,我们跟着护士和麻醉师到13楼吃盒饭。我平时吃饭够快,可刚动筷子,一旁的护士长已吃完了。
在手术室,每一个医者都习惯与时间赛跑。
手术结束后,我站在一边,看器械护士清点器械和纱布,“一、二、三……”每一件物品,都要在清单上详细记录,确保准确无误和数量完整。病人被推回病房后,医护人员要开始整理手术记录、清洗医疗器械,准备下一台手术。
采访前,我一度担心自己会晕血。事实上,手术室里,并非常人以为的血流成河。医生告知,大部分手术出血并不多。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手术室温度过低,在里面连续待上8个小时,身子冷得瑟瑟发抖,第二天严重感冒。
在我看来,这扇脚踏自动感应门,是一扇重生之门,阻隔了两个世界。门内,医护人员顶着重重压力,为患者施行手术。门外,病人家属默念祈祷亲人康健、手术顺利。门外的人,看不到门里面的光亮,也听不到门内的声响。不少医患矛盾,滋生于此。
手术刀不是万能的,却操控着“生命之门”。所以,医生必须像工匠一样专注细腻、严谨精准。
我采写的仅仅是医生日常工作的一个片段,但却体验到他们对生命的敬畏和匠心。华灯初上,站在省儿童医院门口,回望病房大楼。外街很是喧嚣,手术室依旧寂静,吸引了多少渴盼的眼神。